两人共乘一骑，宇文成与她紧紧贴在一处，炙热的鼻息喷在耳后，荡起一层酥麻。

梅清韵不自在地向前挪了挪，可惜马鞍就那么大点地方，聊胜于无。

宇文成似乎对山路很熟，七拐八扭把刺客甩在身后。

勒马停在一处山洞前。

“多谢梅小姐相救。”

宇文成翻身下马，一瘸一拐朝山洞里走。

梅清韵眉头微蹙，思忖片刻，拿了药箱跟在他身后，也进了山洞。

洞里，宇文成已经燃起篝火，扯开小腿处的衣摆，正要处理箭伤。

“我来忙你吧。”

梅清韵放下药箱，跪坐在宇文成身前，借着篝火，头一次细细打量这位残王。

他身形颀长，五官棱角分明，锐利的眉眼中是沙场淬炼出的铁血。

宇文成是先皇后留下的独子，没有母家照应，前几年一直镇守边境，边境安稳后才被调回京城。

梅清韵确定自己前世与他没有交集。

既不相识，残王又怎会替她报仇？不惜谋反？

“梅小姐，更深露重，你还是回去吧。”

宇文成声音冷沉，垂眸用匕首划开皮肉，剜出箭头，从头到尾无一声痛呼，只有额角暴起的青筋与冷汗，才能显出他有多疼。

梅清韵见状慌忙从药箱里掏出止血散，抖着手一股脑撒上去。

洁白的药粉被鲜血冲开，又覆盖，凝了厚厚一层。

宇文成攥住她的手，不让她再撒，扯下衣角将伤口包好，忍痛看向梅清韵。

明灭的篝火给她镀上一层柔光，一袭黑衣衬得身形越发纤瘦，巴掌大的瓜子脸，泛着水光的杏胡眼正担忧看着他。

“今日是梅小姐的及笄礼，你怎么会在城外？”

宇文成绑好伤口，向后靠在石壁上，凌厉的眉眼略带审度。

梅清韵抿了抿唇，重生之事太过荒诞，她不能外露。

“我说我是特意来救三殿下的，你信吗？”

宇文成嗤笑，随手拨弄着篝火。

“梅小姐已经与五弟定亲，你不如说自己是特意来看我死没死的，倒更可信几分。”

五皇子母妃受宠，这些年明里暗里没少给宇文成使绊子。

如今宇文成回到京城，两派斗争越发激烈。

梅清韵是未来的五皇子妃，理应与他站在一边，同仇敌忾。

梅清韵眉眼低垂，想起前世种种。

“我不会嫁给五皇子。”

“哦？”

宇文成尾音上扬，言语中多了几分兴味：“梅小姐不想嫁给五弟，难道是想嫁给我？”

将军府势大，梅丞相是文臣清流，两家晚辈统共就梅清韵这么一个嫡女。

她刚出生就赶上边境大捷，父皇为表彰将军府的功绩，将还在襁褓里的婴孩儿封为慧敏郡主。

梅清韵是贵女中的贵女，京中传言，谁若娶她便能平步青云。

可惜梅清韵从小便喜欢宇文言，一直跟在他身后……

宇文成目光灼灼等着她回话，还未等到便觉胸口一阵滞涩。

梅清韵这才想起来，刚放出的毒烟宇文成也中了。

“这是解药。”

梅清韵从兜里掏出一枚药丸递给宇文成，他接过，把玩在手上迟迟不肯吃下。

梅清韵以为他怕有毒，夺过药丸自己吃了，又掏出颗一模一样的递过去。

“三殿下这回该放心了吧？”

宇文成吃了药，看向梅清韵的目光多了几分温润。

一别经年，她还是那般刚烈的性子。

“我并非怀疑梅小姐，而是怕解药只有一颗。”

梅清韵愣住，没想到宇文成不肯吃竟然是因为担心她。

毒烟是她自己研制的，解药自然不缺。

少时她曾跟随外祖父驻扎北境，拜师药王，学了一身治病救人的本事。

只是医女地位低下，受人诟病，加之宇文言不喜欢，回到京中后她便不再摆弄那些。

“梅小姐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，你不想嫁给五弟，可是想嫁给我？”

低沉的男声唤回梅清韵的思绪。

火光将她脸颊烤得微红，梅清韵淡淡摇头。

“我梅家的女儿为何非要嫁入皇家？难道就不能自寻一方天地？”

重活一世，她只想保护好家人。

宇文成眸光中闪过一丝黯然，随即拍手：“不愧是大将军教养出的贵女，果然胸中有丘壑。”

梅清韵也不再和他绕圈，直接表明来意。

“五殿下向来忌惮将军府的兵权，早就磨刀霍霍，我想与三殿下联手，助你登上高位，我只求一家老小平安。”

宇文成挑了挑眉，略感惊讶。

在他的印象中梅清韵只是个闺阁女子，什么时候竟也对前朝的事感兴趣了。

“我知道三殿下一时半刻无法信我，今日救你便是我的投名状。”

“若殿下信得过，我明日可助殿下进城。”

梅清韵清澈的眼眸中满是认真。

宇文言向来得皇帝偏宠，俨然是内定太子，除了跟宇文成联盟，她别无他法。

宇文成沉吟片刻，从怀中掏出一卷染血的账本。

“这是我在环安查到的，三皇子的舅父贪墨赈灾款，致使十万灾民丧命。”

梅清韵接过账本，越看眉头皱得越紧。

前世这桩案子并没有被提到明面上。

她只记得三殿下回京被刺，从此再也没法站立。

重回一遍，证据完好，三殿下也只是受了轻伤。

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贪墨之人？

“三殿下若不嫌弃，可打扮成我的小厮，明早跟我一起回城。”

宇文成拱了拱手：“多谢梅小姐。”

说罢便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，不再说话。

梅清韵静静望着篝火发呆。

及笄礼上的算计她已经躲过去了，表姐一定不肯善罢甘休。

不知道这是她自己的筹谋的，还是姑母也有参与？

父亲呢，他又知道多少？

圣上的赐婚她得尽快想个法子退了……

梅清韵想着心事，眼皮渐渐泛沉。

听着耳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，宇文成缓缓睁开眼睛，放轻脚步走到梅清韵身边。

从怀里掏出一方绣了梅花的帕子，动作轻柔地擦去梅清韵额角沾染的浮尘。

京中形势诡谲，她能尽早看清也好。

希望这一世，他能护她平安喜乐，再无灾厄……